神谕

生病惹所以更新缓慢……

chapter 7

在一辉的记忆里,他唯一的弟弟和他长得并不像,那个小孩的面庞柔和,总被人当成小女孩,自然也受了不少欺负。

他并不知道瞬会成为什么样的人,但这并不妨碍他一眼就认出来他阔别多年的弟弟。

那个男孩子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,校服整齐,胸前除了校徽还有一根五芒星项链——是他们父母的遗物。

但是……一辉很难相信,居然真的有人会扶着那些慢吞吞的老人过马路。

瞬小时候就是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孩子,能做出这种事好像也不怎么奇怪。

一辉就坐在马路边,没人注意他。他把大半张脸掩藏在兜帽下,在不被关注的角落注视着瞬。

那个老头的拐杖折断了,瞬跑去找了根新的,好脾气地把人送走。

他还是那样,心肠软得不像话。谁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他这里得到帮助,他甚至真的像道德家假想中高尚的圣人。

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……小时候的事已经太久远,连瞬能不能记得他还有个失散的哥哥都值得怀疑。但是一辉能看到瞬已经成为了超乎相信的美好的人。

马路对面的瞬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,对他笑了一下。

今天是周末,哪怕是还穿着校服的瞬应当也不用上课。瞬穿过街道,走进了一家甜品店。

难道他爱吃甜品?一辉站在街对面,看着粉嫩的标牌沉默——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什么,该干些什么。甜品这东西在荒土属于奢侈品,何况加隆不喜欢,他就只在“hades”的总部见过一次。

一辉在店门口来回走了两圈,拉开门走进店里。

一声铃响,瞬从桌后走来,问道:“您好?需要些什么呢?”

原来他是在这里打工——刚刚还在和瞬聊天的年轻人马上开始擦桌子。一辉顿时不自在起来,“随便。”

瞬愣了一下,“好的,店里的新品您看看吗?”

“嗯。”

一辉拘谨地坐下。他一面抱有警惕地看待这里的一切,一面又忍不住觉得这是瞬工作的地方,危机四伏的“圣域”沾上他的弟弟都变得不那么面目狰狞了起来。

瞬:“需要打包吗?”

一辉点头。

他找到了瞬,也看过了瞬的生活,没必要让自己在无所适从的地方多待。

避开与瞬的对视,他拿着甜品离开,记下了店址。

自动驾驶系统操纵车辆有序前行,一辉绕开人来人往的大道,拐进一片烂尾楼盘。

他惯于把自己掩藏在灰蒙蒙的水泥柱后,在没有亮色的世界独自生活——这段日子他就是这么过来的。甜品包装盒是这片空间唯一的鲜艳,一辉把它拆开,拿着里面精巧的糕点,左看右看,无从下手。

好甜——这是一辉唯一的感受。

对于他们这些在荒土生活的人来说,糖分只是维持生命的需要,很少有人为此着迷,但在“圣域”不是,这样的甜品司空见惯。一辉还是觉得不适应,但他还是努力吃完。

“你们……你们都会死!神会拯救……神会拯救我的!”

这片地方通常不会有人来,几乎被一辉独占。偶尔出现的声音在空阔的钢筋水泥间回荡,每一个字音都能被听清。

一辉将自己掩藏在柱后,看着突如其来的意外。

三两个戴着“异次元”眼镜的年轻人把一个身形瘦弱的中年人踢开,吵吵嚷嚷地骂了几句。那中年人想要去抢什么东西,却被拎起衣领拖开。

一个年轻人不屑地把手里的东西丢下,拍拍手离开。

没有人发现一辉,一辉看见飘落在地的是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一个金发的男人。

中年人跪在地上,向照片跪拜,含混不清地念道:“拯救我……请拯救这个世界吧……”

他足足在那里念了十分钟,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,一辉不想和他多待,决定趁早离开。

“你们都会死的!”

一辉察觉到危险,下意识把背后扑来的人挡开,扼住他的颈脖。

那家伙——那个神神叨叨的瘦弱男人从肺里咳出声,双眼却并不看着正威胁他生命的人,而是无目的地飘转。他咧开嘴,像是竭力呼吸又像是在笑,“神谕已经降下,你们——‘圣域’里的所有人,都会被神降罪,在终极地世界到来前,神会摧毁——”

一辉把他丢开,捡起掉落的甜品包装盒,快步跑离。

 

撒加一手按着太阳穴,一手给新法案签字。他把文件收到一边,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“圣域”。

这是他一手缔造的王国,给他带了了财富、声名、权力与无穷无尽头痛的夜晚。

就仿佛是艾俄罗斯刻意报复他在夜晚展开的追杀一样,这恼人的痛楚只伴随夜色到来。

忍无可忍。撒加开了一瓶白兰地,但以他的酒量不会轻易被醉倒。风华正茂的“圣域”主人像辗转反侧的失眠中年一样,他在书房踱步,从书架上拿下六七本书,又一本都没有翻开。

撒加把怀里的书都晾到一边,走出弥漫着酒香的书房。

他需要——一点安抚,关于他的头疼,比如说沙加那里不知何来的檀香味。

他毫不顾忌,因为他从未见过沙加休息,客房的床似乎到现在为止都只有他用过。

这静悄悄的深夜,也与往常一样,走廊里能听见细微的木鱼声,含混着经文与撒加的脚步,构成寂静的夜色的一部分。

知道他来,沙加也不看他一眼,任由门被轻轻关好。撒加又一次闻见那股檀香味,环顾四周,依旧找不到来源。

他捡起地毯上的书,随手翻了两页,想来是沙加看完了,放在一边。

沙加停了木鱼。

“你在愧疚什么?”沙加望过来,“身负罪孽而为此痛苦之人常常来找我,你也有这样的痛苦。”

撒加浑然不顾失不失礼,只手把书一合,坐在沙加身侧,弯腰低近他,“你从前就做这个?神棍?我不觉得这能维生。”

“我并不以此维生。”沙加并伸出食指中指,点在自己喉结位置,“我不需要进食,故而没有生存需求。”

撒加想起来——沙加是“莫尼克”计划的试验品,很有可能接受过改造,毕竟“圣域”这方面的技术已经足够发达。

只是沙加的身上是看不出丝毫痕迹的——比起有些人选择刻意保留非人体天然组织的外观,沙加看上去与天生天养的人类没有区别。他甚至与“圣域”格格不入。他身上满是旧时代的影子:衣着、生活、神学观……但他又像是不属于尘世,比世界慢下太多。

就像是在流水一样残忍、一去不回的时光长河里,他是能被握在手中的一片浮萍。

沙加:“我不是给你逃避的地方,撒加。如果你心中确有迷障,问我也无益,你从不听进。”

撒加:“或许呢,或许我愿意听听你说的。”

“人的灵魂是神也无法拯救的。”沙加道,“神不会赦免罪人,唯一能赦免你的只有自己的心。既然你不信神佛,又以什么衡量你的道德、你的罪恶?你的道路不彻底,摇摆在两极之间,所以痛苦。”

撒加听他说完,摊开了交握的双手,摆出无可奈何的姿态,“你在劝我做个彻彻底底的恶人?我知道有些人称我为‘暴君’。”

“不,撒加。”沙加直视他的双眼,“规劝你是你的民众的职责,而我仅仅是为济世救人而来。”

济世救人——撒加都几百年没听过这个词了,上一次还是在新义肢技术的发布会上,而现在沙加说,他为济世救人而来。

有些荒谬。撒加却笑不出来,仅仅因为这荒谬放在沙加身上是成立的,这是几乎真挚的明志,使他笑不出来。简直是痴人说梦,对他来说足够震撼。

沙加大概根本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的话,只是静静看着撒加,像一面古老而沉默的镜子。

令撒加最触动的也是这点——人常说眼睛通往一个人的灵魂,可他每每看着沙加的眼睛,能看到的只有自己。

“如果这是你的愿望,你简直不像是人。”撒加端详过沙加的面庞,他瘦削的脸颊和皮骨相贴的颈脖,没什么血色,并不鲜活,“你们教徒总是把成为‘圣’作为自己的目标,看来你也不例外。”

沙加摇摇头,“圣人是人们在缺少秩序的时代塑造的最高道德模范,注定不合时宜。而我只是去做我不得不做的事。”

撒加:“你也不合时宜。”

这回沙加不说了,也不看他,目光不知道落在哪,像是走神。

看沙加这样,撒加感觉到一种不知何来的快意,像是终于从沙加手中扳回一城,让他不那么稳重地得意起来。

“我的乔南卡,”撒加拍拍他的肩背,心情很好地笑起来,“希望你不会真的成为乔南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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